张玉华：华林居的歌声

文/张玉华

四月的龙泉村，天蓝云白，山花烂漫；清风徐徐吹来，人被花香浸染。

小凌的车一到村头，华林居的红墙黛瓦就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大方端庄。华林居是小凌包保贫困户老华的致富产业——老年集中养老体验中心，入住的四对老人很满意，老华天天笑得合不拢嘴，一切的美好，如这四月的微风，弥漫花香，让人心醉。

小凌记得三年前，作为扶贫包保干部第一次和老华见面的情景。当时老华在城里某建筑工地当小工，她按照扶贫工作统一安排，要走访贫困户核查贫困信息。小凌先给老华打了电话，老华听小凌说找他核查贫困信息，气冲冲说了一句“我不是贫困户”，就挂断了电话。小凌一愣，老华对“贫困户”身份如此反感，看来老华“不一般”。这样的老华让小凌很好奇，多方打听到老华打工的地方，她找到了老华。站在小凌面前的老华，头发白了大半，皱纹爬满了脸，夏日的酷热把老华炙烤得成了黑炭，更显得一口牙齿的白，他的腰挺得很直。老华听小凌说找他核查贫困信息，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再次气冲冲地说“我不是贫困户”。

老华理解“贫困户”就是“穷人”，“穷人”就低人一等。老华家爹娘体弱多病，兄妹众多，几十年来吃不饱穿不暖，抬不起头。没钱读书，他成了不识字的“睁眼瞎”，在人面前矮下一截。“穷”成了他家的标签，因为穷，他娶不到媳妇，老华恨“穷”。等三个弟弟都成了家，妹妹都出嫁了，家里的经济有所好转，再加上老华勤劳能干，好不容易摘去了“穷”的标签，可不想成什么“贫困户”。

小凌微笑着温声细言解释说“贫困户”不是说“穷”，是说需要帮助的家庭，老华现在住的还是土坯房，这样的房子有安全隐患，国家政策是要彻底消除农村土坯房，消除住房隐患。老华听到这，插嘴说他的房子是祖屋，住了快百十年都没出过问题，再说他隔些年会翻修拾掇，房子结实得很，不存在隐患。小凌仍笑着说老华快六十岁的人了，又是一个人生活，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适，也是需要帮助的。老华听到这，想想也对，就没有吭声。小凌走时留下了电话号码，说如果老华有需要帮助的话，随时给她打电话，还怕老华记不住，手把手教老华存到手机上。

小凌刚转身没走多远，就听见老华干活的搭档笑老华是“二杆子”，有人争着当贫困户，人家干部主动找到他，他还不愿意。老华说他好不容易不“穷”了，为什么还要顶着“贫困户”的帽子，人要脸，树要皮。

这样的老华让小凌心生敬意，隔三差五给老华打电话，叮嘱他注意身体，再三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助的。老华不善言谈，前几次都生硬地说“累不坏”，后来会说“谢谢，我会注意的”。

小凌的车慢慢向村里开去，路两旁新建的贫困户安置房整齐明亮，也是春风催生的花朵，赏心悦目。远远看到“华林居”三个墨绿大字在一块深色原木牌子上安详舒展，沾染了四月的花香，看起来格外芬芳饱满。

老华早就站在华林居院子外迎候小凌。老华的腰依然挺得很直，满脸的笑熨帖了皱纹，让他看上去年轻了很多。

老华第一次打电话的局促和慌张小凌还记忆犹新。那次电话打通后，老华吭哧了一分多钟说不出话。老华打电话是为他老房子因修郧南路要拆迁，一时没有合适的住处，试着给小凌打个电话，看能不能帮他想个办法。其实，小凌前几天去村里，听村主任说过老华的房子要拆迁，已经把这事放在心上了，正打算去找老华面对面商量，没想到老华主动来电话了，这个电话让小凌心里有点激动，这是不是表明寡言倔强的老华开始信任小凌了？小凌在电话上安慰老华不要着急，她一会儿就去他家里当面商议。接完电话小凌赶紧开车到老华家，老华坐在老屋里，低着头，脸色灰暗。当时想了很办法，老华都眉头紧皱，不满意。后来，小凌从屋子走出来，站在稻场边，看到老华家百米远的废弃的村小学四合院，试着建议老华先把村小学废弃的房子租下来，修整一下暂时住，等想到好办法了就搬走，老华愁着脸同意了这个权衡之计。

小凌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都是干部，从小长大还没有真正操过什么心。在替老华租房子的手续上，小凌真是操心了。她先找了村主任问房子的产权问题，又到镇上找相关部门，再到区教育局咨询，那几天小凌马不停蹄，一个部门一个部门找，连做梦都在咨询房子，因为“操心”，小凌的嘴唇上起了一圈水泡，肿得老高，成了八戒嘴，往日这样的面貌，小凌是不会出门见人的。那次小凌可是抬着头肿着嘴见了很多人说了很多话，一心想着尽快帮老华办好租房手续忘记了她的八戒嘴。半个月后，小凌帮老华把租房合同拿到了手。她从区教育局办公大楼出来没走多远，一阵大雨骤然而至，小凌担心帆布包里的合同被淋湿，就把包紧紧抱在怀里，自己淋成了落汤鸡。在淋成落汤鸡的一分多钟里，小凌大脑天光一闪，想：为什么不把这些房子买到呢？老华告诉过他，这些年他也挣了不少钱，在城里买个两室一厅还是可以的，关键是他不想到城里住。如果那几间废弃的房子价格合理，老华买下来，好好装修下，说不定还可以干点事儿。小凌想得心情激动，冒着大雨返回教育局。湿着头、湿着衣服的小凌在教育局跑了两三个科室后，有领导敲定说那几间房子可以卖，并且首先考虑贫困户，价钱还可以优惠。小凌当时激动得给领导深深鞠了几个躬，引得一个办公室的人都笑起来。

小凌再次走出教育局时，雨散云开，阳光如瀑。

小凌告诉老华那几间房子她问清楚了，如果老华愿意是可以买下来的。老华听后说他要买下房子，好好修整下，这样他就有自己的家了。一个月后，当小凌把房产证送到老华手里时，老华热泪盈眶，小凌也是泪水涟涟。老华哽咽着说“被人关心帮助的感觉太好了，没想到活到老了，还能享上这样的福！”小凌的高兴是从心底里奔出来的，工作的成就感让她心里盈满了快乐，这快乐比高考考上理想大学毕业后找到合适工作还要有滋味。

小凌是老华家的常客，是老华心里的恩人和有办法的能人。一天小凌坐在老华院子香橼树下边和老华聊天边闻着沁人心脾的香橼香，大脑有个念头忽然就转了一下，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的老华致富产业的事儿有了点头绪。是不是应该帮老华把房子升下级，重新装修，办成乡村合伙养老体验中心，这样老华就有自己的致富“事业”了。当小凌把想法告知老华，老华听完激动地说：“凌闺女，一切都听你的。没想到我还能又事业。真感谢这个好时代，遇到你这样的贵人。”

小凌由爸妈的“娇娇女”成了“女斗士”，找人设计，帮忙老华联系装修师傅，隔三差五去督促进度，这样的“劳心”却让经常失眠的小凌不失眠了，曾经在高考战场上迸发的蓬勃力量似乎又回来了。干实事，真是一方良药啊，小凌感受得很深切。两个月后，华林居升级装修完成，整理出4个带有独立厕所的小套间，正式取名“华林居”

小凌跟着老华一起走进华林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四月的花香滑入心底。入住华林居的老唐在练太极，老李在为附近的留守孩子排练小合唱，老高拉二胡，老付在打理花草，他们的老伴笑嘻嘻地观看。

这歌声真是长了翅膀啊，小凌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