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人长得好！这篇小说主人公就称他“新疆鼻子”好了。内容也是与这鼻子有极大关系。
霜来了，山地里草木叶子像是被开水烫过了一样，枯萎地老去；唯独这枫叶和柿树叶越发红艳，一树火晶柿子被稀朗的红叶衬托得很是勾人。新疆鼻子手脚并用匍匐在树身半中间位置，上不去下不来。邻居二妮从后山采猪草回来发觉：稳住大鼻涕！不要动弹，我回家扛梯子来。新疆鼻子的手死死扣住树枝桠，鼻子顶住树皮，被印出红印了。梯子总算被扛来，解救了新疆鼻子。二妮看见鼻子上红纹就嘲笑：大鼻子。
从此新疆鼻子就有了外号“大鼻子”。上自然课老师提问，谁的鼻子大？同学们齐声喊：“大象”唯独二妮在滥竽充数的声音里喊：“新疆鼻子”。大鼻子的外号又更名为：“大象”。
后来二妮倒也真和新疆鼻子结婚了，但是又离婚了。二妮喜欢新疆鼻子，不全是小女生那偶像崇拜而喜欢他的善良本分。他们那所学校是坐南朝北，冬季里太阳时常是调皮孩用镜子反射太阳光一样，就闪那么一下，匆匆走掉了。可是新疆鼻子的座位相对能向阳些，他发觉坐在前排的二妮同学身子总往他后面靠，有点倒追阳光的意思。他感知二妮喜欢太阳，给老师编谎要求调换座位，老师一头雾水，他解释自己视力有些近视，于是老师给他们调了座位。二妮从这事上感知这个“大鼻子”是个细心男人。上完初级中学，他们都不再上了。二妮回家养猪，新疆鼻子回家种植木耳。房前空地一个石碾子支着石头碾盘，两家人吃饭都爱围着石碾盘坐，边吃边说。一天二妮婶婶发觉，二妮吃饭握筷子握二寸戏说：你这女子，找婆家一泡尿的功夫远。恰巧新疆鼻子也捧着个黑瓷碗吸吸溜溜吃面，耳根上夹根烟歪着脖子说：婶子也测测我以后找老婆有多远？二妮听这话，脸色嗵一下起了红晕，被婶婶看出了说：你呀！要远远得很，要近近得很。新疆鼻子听懂她话里意思了，嘿嘿！干笑几声说：废话不是！说完扭头便走了。
大鼻子过完二十岁生日，他爸爸就猴急着给儿子寻媳妇。起初给儿子打问的是邻村杀猪匠王老八的女儿二花。二花倒是个好女子，就是整天爱逮个电视看，从早到晚连轴转着看。新疆鼻子来相亲，她那双眼睛像死鱼眼一般恨不得把电视吞了，电视播放小年轻们在高级咖啡屋里坐摇椅说情话。她妈妈喊叫她去避嫌处问话，她一步三回头离开电视，妈妈用手指了指门口晒太阳的新疆鼻子。她说了句：土里吧唧。匆匆又钻进电视里去了。相亲失败！
一场夏雨过后，木耳长势很好，可是天气晴朗得快些摘下来。一朵一朵，不知真有黑玫瑰没有？若是有怕就是这木耳。新疆鼻子一家三口忙不过来，被二妮妈妈知道了：二妮明天帮帮大鼻子摘木耳去。二妮看着喜人的木耳，暗想要是依照水灵灵的木耳做裙子定是漂亮。手上一边薅着一边做美梦。大鼻子在一旁说过去学校的那些趣事，猛问了句：你看这木耳像不像黑玫瑰？照这样子给你做一身裙子定好看。二妮心里开了花，怎么想一起去了？
自那次二妮帮大鼻子摘木耳，两家礼尚往来，你忙了我帮扶一把；我忙了你帮一下，总是有还不完的情和谊。一来二去，又过了两年，二妮真和大鼻子结婚了。
2000年正月初六，二妮和大鼻子结婚日，新世纪组合新家庭。可是1999年末国家经济建设倾斜西部，又发布退耕还林政策，大鼻子家木耳种植终止了。婚后他们两个人一起进入大城市找事情做去了。
大城市对于两个从小没离开过山地的年轻人可谓大开眼界。离青山绿水远了，离银行近了。大鼻子来城里进了苏泊尔电器厂，二妮给城里一阔太太家当保姆。朝夕相见的机会很少，三礼拜一次。
“你怎么把头发整个黄颜色，好难看！”这是他们进城半年后的一次见面时，二妮说的开口话。
“黄毛毛不帅吗？”大鼻子仰了仰头。二妮和他相见在一起，美美热闹了一个晚上。但就是这个晚上，二妮感觉到大鼻子有了反常。起初是谈话内容上，溜冰，迪厅，酒吧之类字眼占很大比重。讲起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遇上了那次相亲甩他的王二花来。
城市被一场大雨冲刷后，干净得只剩下坚硬的马路和水泥丛林，一栋一栋拔地而起的迷宫。闪烁的霓虹灯里都是美媚的眼睛在召唤。高跟鞋就是女人的小舞台，那五个脚趾头涂抹上红得发烫的指甲油就是五张红嘴唇，整个脚身慵懒得躺在“恨天高”的舞鞋上。大雨里一个穿着超短裙的黄毛丫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夏雨浇了过透，高跟鞋崴断了根，黄色的裙子曳着水地。
此时约么凌晨一点。大鼻子和同事打了半宿麻将，听见外面响起了滚滚雷声，方散场。当他狂奔到楼下时还是淋湿了！猛一抬头看见狼狈的王二花，手里提着那只恨天高的鞋子。怎么你也在这楼里住？真是缘分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农村十里八乡都能知道人家有几口人，他家今年养了几头猪之类的事。
二花头发是黄色的；大鼻子头发也是黄色的。这真是从头上改起！二花进城比大鼻子他们早两年。起初是给一个南方老板卖衣服，不到半年功夫做了人家的小情人。又过了半年情人下岗了，情人失业了。姣好的身材，清爽的容颜，不伦不类的打扮在城市是很惹眼。情人做过的人，那些挣小钱的事压根不在她选择职业的范围内。原因是学会花钱，就得想办法去找钱来花。一步三回头地折腾成了这个城市的一朵花，路人可以看，但不能招呼不打就上手摘。这天下雨是二花赶场子和那帮阔少闹事后提前下班。二花喜欢男人的标准有三：一、要有明星脸，高鼻子，尖下巴，细身条。二、可以没有钱，但是不得不帅。三、能符合前两条再好不过，最起码也得有个大鼻子吧。
大鼻子的确是个明星鼻子：新疆血统的鼻子么！也不知道他祖上是不是真从西域迁徙过来的？大鼻子自从头发染黄起，就学会锻炼肌肉，努力朝长条方向发展。对于一个深居阔太太的保姆二妮还能有吸引力吗？二妮倒是奇怪。城里阔太太一天啥活儿不做，倒是脸蛋子洗得勤，嘴唇涂了一次深红感觉不满意又用棉签粘卸妆油，又涂抹上浅红。脚丫子洗得够白净了还喷上香水！这么阔绰的房子却很少看到阔太太脸上有笑容。乡野里油菜花开了，河柳抽出了丝绦，就是肩上挑着担子，看见了也会发自内心的生出几分笑意。难道那鱼缸里的金鱼游来荡去不是真开心？是想着要挣吧着回归自然。二妮在阔太太家里那些日子从没看见有男人来过？她也自不会去问缘由。只发觉阔太太一个习惯：喜欢看古装宫廷戏，每逢看到太监挨训，她那妆容掩盖下的皱纹会荡起接二连三的涟漪。二妮在阔太太家呆了一年半就回老家去了。深闺中伺候一个阔太太，还不如回家帮妈妈喂养那些猪，起码不用看脸色行事。
二妮回去的那个晚上一宿未睡。想起大鼻子疏远她已经成了习惯，想回到采摘木耳的画面几乎一点可能都不会有了。山里那红艳艳的花朵在召唤她回去，妈妈那蹒跚步调在催她回去。
也就在她回去的那个下午，二花和大鼻子从城里一家医院走出来。二花用手指在大鼻子上蹭了一下说：这个真好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2013年7月10日
白话宅——汪代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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