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家对奶奶的称呼。读音和妈妈相似,不过第一个读去声,第二个读阳平。
嬷嬷和外婆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女人。外婆精明能干,一辈子是话事人。嬷嬷则谨小慎微,平和安静。
嬷嬷在黄昏的小屋给我洗澡。她的手柔软而迟缓,有时洗着洗着,我的眼皮就合上了。洗澡的水是嬷嬷迈着小脚,提着木桶,踩过磨得光滑蹭亮的鹅卵石,到村里唯一的一口水井去提的。
而外婆家永远有人把水缸担得满满的。因为缸里没水是会被外婆骂的。外婆洗澡的手粗糙有力,她总是用力地揉搓我们积累的尘垢,每洗一次澡得忍着皮肤被剧烈摩擦的痛楚。
嬷嬷和外婆这两亲家总也说不到一块。但他们却共同承担着抚养第三代的任务。我们兄妹几个就是在乡下由他们带大,再回到城里读书的。
外婆只生养了两个女儿,唯一的儿子是抱养的,却生了四个孙子。外婆和他们不亲,但我们兄妹几个却被她当成心肝宝贝,虽然也打,也骂,但好处也是少不了的。好吃的尽着我们吃。好用的尽着我们用。
嬷嬷生了十几个孩子,真正带大成年的只有4个。因为家里穷,有的刚生下不久,就死了。父亲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骄傲。父亲长大后相貌堂堂,修长挺拔。嬷嬷还不到他的肩膀高。
妈妈是外婆的第二个女儿,那时外婆比较开明,把妈妈送去读书,妈妈考上了中学,得到城里读书,那时爸爸是私塾的高材生,自然也一同去城里。乡下到城里,几十里的山路,没有伙伴是不敢一个人独行的,大约当时师兄妹总是互相关照,一来二去,两人的父母就定下了亲事。
祖父是外婆家的常客,父亲家里穷,没什么好吃的,祖父到了外婆家,外婆总是烫上一壶好酒,摆上一碟好菜,让他开开荤,大约每次都要半酣才回家吧。嬷嬷大约是因为这件事,和外婆心存芥蒂吗?
祖父去世之后,嬷嬷曾独自在老家生活了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哥哥姐姐都大了,没那么多的房间可住,连我都要和爸妈挤一间房。
每年的暑假,我和姐姐都要去奶奶家住一段时间,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平时是拜托了一个邻居照顾的。
嬷嬷在漆黑的灶披间居住,一头是厨房,有灶有柴火。另一头就是奶奶的床铺,用一个碗橱隔开。奶奶说这里暖和。她颤颤巍巍地在不平坦的、漆黑的房间里忙来忙去,一会儿端来一碟黄豆,一会儿拿出几块冰糖,这些攒着,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在我们到来的时候,从角角落落找出来,放在明显的地方,虽然我们早已不介意这些吃食,但对于嬷嬷来说,那是她能给我们的最好的东西。
那时候,父亲因了我们这些孩子,家累特别的重,没有多少钱可以给嬷嬷用,嬷嬷从来没有埋怨过。
她的衣服是自己绩麻换来的布自己做的。她把粗粗的麻用灵巧的手指分成越来越细的麻线,再用她仅有的工具,一个用了许久的海蜃壳,一遍一遍刨去老皮,让它变得洁白晶亮,然后一根一根接在一起,神奇的是被接在一起的细线,竟然用肉眼看不出接缝,就这样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嬷嬷不知疲倦地绩麻,常常几天的功夫,她的线团就有纺锤那么大了。她的麻线成色很好,一大团缠在一起,像一个白色的橄榄球。只有这个嬷嬷不让我们动,因为一动,上面就留下了我们漆黑的手指印,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嬷嬷不让我们干活,除了年纪大些的姐姐要去帮忙浇菜,我几乎只负责疯玩。嬷嬷还特意吩咐邻居家年龄相仿的孩子,带我到处去玩。
我们和嬷嬷之间没有多少话可以说,似乎不可能有精神上的沟通。于我们这些后辈,除了予她敬重和奉养,无从也无暇了解他们的孤寂。嬷嬷也从来不说她的往事,她对这个世界似乎只有满足。
当她去世时,她是那般的恬然和安宁。
版权作品,未经《短文学》书面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
老年人身患癫痫有哪些注意事项成人癫痫病是怎样引起的呢